金二嬸的語氣焦灼，陳喬玉趕緊把帶回來的東西塞進甕里，找了塊石頭壓上，這才開門出去：“在，在呢！”
“這是咋了？”陳喬玉打開門，跟著著急。
金二嬸臉色凝重：“水生他媳婦兒難產了！接生婆管不了，讓送去縣醫院，你家是不是有手電筒來著？趕緊借來用用。”
晚上山路不好走，二十多里路半天都要走兩三個小時，晚上黑燈瞎火的，野外的漆黑仿佛能吞掉光一樣，自然是要想辦法多借些照明工具。
陳喬玉趕緊道：“有，我家有兩個……不，三個！”
鐘斯年那兒還有一個呢！
就是鐘斯年還沒回來，她只能先把自己和青楊的那兩個找出來，正好把買的電池和燈珠都給帶上。
“燈珠是今天剛買的，要是路上壞了就換一個。”
金二嬸大為感激：“那敢情好。”
說著就要走，晚上這種事兒要找年輕力壯的男人跟生過孩子的婦人送，一般不叫姑娘家。
但陳喬玉卻攔住了金二嬸：“我也一起去，我家還有自行車，能用上。”
金二嬸很意外：“你家還有自行車？”
陳喬玉一咬牙：“嗯，在集貿市場上換的舊自行車。”
她今天騎出去為的就是公開自行車，以后好方便趕路，沒想到晚上趕上這事兒。
送產婦自然是不能用自行車的，產婦坐不住，也經不起顛簸，是用板車拖去的。
但是陪著去，還有來回傳話的人都用得上。
金二嬸猶豫了一下，說：“那要不你把自行車借出來，你還是個姑娘家，別去了。”
現在自行車算大件，她猜測陳喬玉是擔心別人弄壞了她的自行車，所以要自己騎去。
但她身為長輩，覺得陳喬玉不適合摻和這事兒。
可陳喬玉堅持：“我還是跟著去吧，我對鎮上熟。”
這倒是，金二嬸知道，他們從賣燒餅開始就走街串巷的，比一般村里人對鎮上熟，膽子也大。
金二嬸猶豫了一下，點頭道：“那行，那我叫上愛花跟你一塊兒。”
愛花好歹也是結了婚的人，雖然沒生孩子，但是能當個婦人看，也正好跟喬玉作伴。
“成！”
柴愛花就在人堆里呢，很快就被人找了過來，聽見陳喬玉有自行車，她一點兒都不意外。
“那我們倆作伴。”
急趕急的，兩人就騎上自行車，帶上手電筒去了，路上還有幾個跑著跟著的后生。
越過他們之后，往前又能看到前面提著煤油燈，打著手電筒的人。
幾乎整個村子的人都起來了，都在幫忙。
陳喬玉奮力地騎著自行車往前趕，總算是趕上了拖著產婦的板車。
拉車的是姚水生的幾個堂兄弟，輪流著來，接生婆跪在板車上，不停地喊著水生媳婦兒，不讓她睡。
陳喬玉沖到前頭去，趕緊從挎包里掏出她分裝好的紅糖。
這種一兩二兩一包的小包紅糖她有很多，本來預備著水生媳婦兒生了之后隨滿月酒的禮用的，沒想到現在就用上了。
她剛才出門順手揣了幾包，這會兒跟著板車的人正好帶了熱水，趕緊就把紅糖倒進水壺里，試著溫度差不多，讓接生婆給水生媳婦兒灌了下去。
陳喬玉跟著板車走了一陣，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，水生泣不成聲，拉著他媳婦的手一路跟著板車跑，但水生媳婦兒還是眼看著越來越虛弱。
紅糖水是灌了下去，但是很快又從嘴角流出來了，不知道喝了多少下去。
柴愛花平時那么鎮定的一個人，看到板車上的水生媳婦兒，也嚇得渾身發涼，緊緊抓住陳喬玉的衣服，哆嗦著牙齒說不出來話。
生孩子就是女人的生死劫。
尤其是在這個年代生孩子。
陳喬玉騎著車，只覺得視線一片模糊。
她白天還覺得有了自行車，這山路一點兒都不遠了，多方便啊，騎著車就到鎮上了。
可現在看到躺在板車上的水生媳婦兒，還有黑夜中看不見聞得著的血腥氣，陳喬玉只覺得這條路為什么這么長，這么長……
陳喬玉跟了板車一段時間，就被人催著先去鎮上叫醫院的大夫。
醫院晚上是有人值班的，但是有沒有正經的產科大夫值班就不知道了。
之所以全村的人都出動幫忙，也是這個原因，總有人要兩頭傳信。
陳喬玉二話不說，載著柴愛花就往鎮上去了，她們算是最熟悉鎮上的人。
張永華還有幾個后生跟著她們的自行車跑，大家心里都覺得不好，只是什么都不敢說。
好不容易騎車到了鎮上，鎮上也已經寂靜一片，好在鎮上有路燈，陳喬玉他們趕緊沿著路找到鎮醫院。
果不其然，今天晚上值班的沒有產科醫生，陳喬玉他們趕緊讓醫院的人去叫。
醫院的人也不敢耽誤，但還是提醒陳喬玉他們：“要先交費，不交費做不了手術。”
這話聽得村里一眾后生牙癢癢——都什么時候了，還想著交錢！
幸好柴愛花和張永華在，他們倆把后生們的憤怒壓制下去：“這是醫院的制度！生病上醫院也要錢，生孩子當然也要！”
緊急是緊急，但是規章制度也是規章制度。
他們在鎮上久，聽說的多，有些人就是急吼吼來醫院，催著醫生救，等治好了，趁著醫生護士疲憊不堪的時候，偷偷溜走。
這種事兒不少見，醫院也不能總吃這種啞巴虧。
所以即便知道這種時候開口說錢會讓患者產婦家屬憤怒，但還是得說。
可姚家村窮啊，跟來的人連忙湊錢，結果湊來湊去也沒幾個。
這年頭身上一分錢沒有的人大把，出門能帶錢的反而是少數，這大晚上的，更加沒幾個帶錢的。
好在柴愛花帶了，張永華有些欲言又止，但是到底沒說出來。
陳喬玉也出了兩塊錢，跟大家伙兒湊的，還有柴愛花湊的，一起先交了六塊錢。
那邊醫院的人也終于叫來了產科大夫，此時姚家村的第二波人也來了。
只是，他們帶來的不是產婦，而是一個消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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