嬌小的身影站在高堂之上，煙霧籠罩間的小臉明明滅滅，可眼底一閃而過的恐懼還是被他捕捉到了。
她在害怕。
和意料中一樣。
明明才開局，她就開始怕了？
她在怕什么呢？
是坐不穩沈夫人這個位置，還是對婚姻的恐懼，抑或被那些牌位鬼神嚇到了？
嗤，膽兒真小。
沈驍淡漠地挑了挑眉，收回視線，手指上的婚戒在晨光薄煙籠罩間閃爍出微弱的光芒。
沈老夫人將手腕上的血玉翡翠手鐲摘下，繼而緩緩戴進唐佳洛的手腕，“以后，你就是沈家的一份子了。”
“謝謝奶奶。”唐佳洛嘴角微揚，恰到好處地禮貌致謝。
乖巧、聽話，有禮貌，是長輩喜歡的類型。
好拿捏。
“走吧，去吃飯。”沈老爺子發話，拄著拐杖帶頭往外走。
祭祖結束，按規矩，宗親子弟需在牌坊旁邊的聚歡堂用早飯，此時眾人正往后院走去。
在沈老夫人的示意下，唐佳洛手挽著她的胳膊，攙扶著她，兩人落在后面，邊走邊聊。
“怎么樣，昨晚睡得還習慣么？”沈老夫人看著唐佳洛眉眼間藏不住的懨懨，溫聲問道。
“還好，就是剛回國，時差還沒完全倒過來。”如果昨晚沒有枕著手臂睡的話，如果今天沒有早起的話。
許是剛剛沾染的香火檀香味隨風消散，沈老夫人身上的茉莉清香絲絲縷縷地跑了出來，溫和寧靜，親切感油然而生。
唐佳洛不設防地貼了貼挽著的胳膊，像是和家中長輩閑話，聲音不自覺變得有些嬌嗲。
她沒有見過自己的奶奶，不過每次爺爺提起她的時候，眉眼間總是笑意盈盈的，她生前很喜歡養花，滿架薔薇一院香，日日料理間，她的身上也染上了淡雅好聞的花香。
想來，奶奶還在世的話，應該也是這般慈祥溫和。
沈老夫人好笑地看著眼前不斷湊近的毛茸茸的小腦袋，忍不住揉了揉，“孩子，委屈你了。”
唐佳洛：？
“沒有感情的婚姻，對于你們來說，也不知道這是枷鎖還是救贖。”沈老夫人望向虛空，言語間不禁憂嘆。
“阿驍的爸媽就是商業聯姻，兩個事業狂完成生子任務后，就不管不顧了。我那時候忙著財團的業務，老爺子在部隊走不開。”
沈驍六歲之前，是在老宅里長大的，整天陪著他的，是坐在輪椅上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老太爺，是宅子里恭敬、不敢逾矩的傭人。
沈驍自小便養成淡漠孤僻的性子。
后來，老太爺仙逝，他爸媽也在一場飛機事故中走了。
“我們也是那時候才發現一直忽略了他的成長。無奈董事局那幫人狼子野心，一直對財團主事權虎視眈眈，我沒辦法抽身，老爺子只好將阿驍帶在身邊教養。”
可是一個帶兵打仗的大老粗，又怎么懂得關心一個孩子的心理發展呢。
再后來被綁架、失蹤。
流落在外的十年里，回來后雖然只字不談，但是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都在訴說著他的遭遇。
他沒真真切切地感受過愛，也沒人教他怎么去愛一個人。童年沒有，失蹤歸來，每日面對的都是各種攻心算計。
“阿驍性子冷淡，向來不與人親近，可他本性不壞。”沈老夫人左手緩緩搭在唐佳洛手臂上，帶著褶皺的掌心溫暖滑膩，“你爺爺私下也和我們說了聯姻的真實原因，說實話，我和老頭子并不相信所謂的玄學神論。”
“但是阿驍實在是太孤獨了，我們希望能有個人能走進他的心里，一直陪著他，讓他在這個世界上有所牽掛。”沈老夫人側頭，明明在笑，可眼底是抹不開的澀意。
“奶奶......”唐佳洛不知道如何回應，只是看著她的眼睛，忍不住閃躲。
什么情況？
這唱哪出戲啊？
難道昨晚沈驍沒回婚房，老夫人看出來沈驍不喜歡她了？
勸退局？
不對不對，祖傳手鐲都給她了，難道，是想讓她走進沈驍的心里？
拯救失足少年，啊不，憂郁大叔？
“奶奶知道，你還年輕，阿驍年紀確實比你大了點。”沈老夫人說著停下腳步，欲言又止。
年紀大，會疼人？雖然沈驍是她的親孫子，但她也確實沒臉撒謊哄騙人家小姑娘。
“但他細致周到，信守諾言。小的時候，沈家老宅有只百年長壽龜，他太爺爺去世之前囑咐他要好好喂養它，他應下之后，每天放學回來，第一時間就是去看烏龜，給它喂吃的，帶它散步消食，給它彈鋼琴......”
“后來，那只長壽龜丟了，直到現在他都還在尋找。就因為當初的一個承諾。”
沈老夫人抓著唐佳洛雙手，眉眼間滿是期盼，“他的脾氣是臭了點，但是奶奶相信，在你的陪伴下，他一定會慢慢改變的。奶奶希望，你可以成為他的救贖。”
“可是，奶奶，您怎么知道我一定可以走進他的心里呢？”
“眼睛可以看穿一個人的心境。你的眼睛透徹、有靈氣，是這么多年來，奶奶見過心境最善良熱心的好孩子。”
“......”
搞什么！
突如其來的夸贊搞得她很不適應欸。
這種時候，她是不是要發誓表態，她會努力讓他愛上她，一生一世都陪伴他？
啊啊啊，嘴巴怎么這時候宕機了，說話啊！！
“你的純良美好，是治愈良藥。奶奶只是希望，如果可能的話，你們婚姻能夠美滿，不要步他父母的后塵。”
看著眼前沉默的女孩，沈老夫人自知不可以逼得太緊，輕拍握著的雙手，笑容依舊和藹，“奶奶只是和你嘮嘮而已，雖然結婚已成事實，但是在感情方面，你有自由選擇權。”
思慮片刻，唐佳洛面色認真道：“奶奶，既然已經結婚了，我會認真對待這段關系的。”
她肯定會好好地、認真對待這段感情，讓沈驍那個拽的跪下唱征服！
想到沈驍唱歌那個衰樣，唐佳洛就忍不住暗爽。
“欸~好好好，奶奶相信你。加油！”這下，輪到沈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了。
笑得真花。
唐佳洛在一旁看著，總覺得哪里不對勁，可是想想，又覺得沒毛病，繼續挽著老夫人的胳膊往前走。
等到聚歡堂的時候，沈驍端著臉坐在主桌上，沈老爺子和幾位叔伯閑聊，他也不插話，只是閉眼靠著椅背假寐。
這是有多困啊？
唐佳洛的位置就在他旁邊，拉開椅子入座時，裙擺不經意間蹭到了他筆直硬挺的西褲，一滑而過。
狹長的鳳眼幽幽睜開，側眸瞥了眼身旁渾然不知的始作俑者，修長的雙腿合攏往旁邊挪了下，拉開距離。
“咦，你醒了呀？”唐佳洛亮晶晶的眼睛看著身旁的男人，故意忽視男人眼底的不爽，鼓鼓的臉蛋子染上一抹俏粉，“你昨晚沒休息好么？看你很困的樣子。”
溫柔，關懷，用母愛的光輝感化他！
“......”
聒噪。做作。
受不了這種嗲聲嗲氣的。
沈驍腳掌往地上一抵，腰身帶著椅子往后推，起身，一言不發地離開桌席。
周遭談論聲音戛然而止。
“臭小子，你給我回來。”沈老爺子手握拐杖在地上垛了兩下，氣急敗壞道。
頎長身影絲毫不停留，不一會兒，便消失于廳堂。
唐佳洛有些無語地握拳清咳了聲，她好像，又惹到他了？
“不知所謂！”沈老爺子低聲咒罵，緩了緩語氣，偏頭看向一旁乖巧坐著的唐佳洛，“佳佳，你別介意，他這臭脾氣總是間歇性發作的，不理他，咱吃好喝好的啊。”
“爺爺，沒關系的，他可能有急事就先走了吧，我理解。”唐佳洛沖著老爺子微微一笑，乖巧，善解人意。
“好了好了，先吃飯吧。”沈老夫人拍了拍還在怒火中的老爺子，適時圓場。
“行，先吃飯。”老爺子發話起筷，眾人才收回探究的視線，默默吃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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